“《我們該談談人生的最後一件事》:我沒有水晶球,失智症意味著我別無選擇,只能活在當下 - The News…”
《我們該談談人生的最後一件事》:我沒有水晶球,失智症意味著我別無選擇,只能活在當下 - The News Lens 關鍵評論網
Source文:溫蒂.蜜雪兒(Wendy Mitchell)、安娜.沃頓(Anna Wharton)
關於生命的對話
在這本書寫到一半的時候,我收到了一則我一直很害怕的消息。一天晚上,當我看到朋友茱莉的名字出現在我的手機上時,我就知道情況不妙,這是出於只有好朋友才有的直覺。不幸的是,我猜對了。她四十七歲的兒子傑森去世了。在我的記憶中,他已經住院多次,他的母親一直在為他爭取生存的權利。最後,他的身體終於放棄了。
我躺在扶手椅上收到這則消息的那一刻,聽著手機裡茱莉傷心欲絕的聲音,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下,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,我們剛剛搬進新家。那時,我們還是四口之家,不知道短短三年內,我們將縮減為三口人,我得獨自帶著兩個女兒住在這棟房子裡。
我們經常興奮地穿越屋裡的各個角落,莎拉還不到三歲,潔瑪尚未出世。與我們打包離開的雙房小平房相比,紐波特帕格內爾的這棟三房的獨立別墅顯得十分寬敞。我從新臥室的窗戶望出去,後花園一片狼藉,雜草叢生—但我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讓花園煥然一新。
隔鄰的花園把我的花園比了下去:它整齊劃一,線條筆直,草坪如畫,與我們的花園截然不同。一位身材嬌小、頭髮濃密的漂亮女士正在花園裡散步。我以前見過她和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在一起。那孩子和莎拉差不多年紀,這位女士彎身幫她的大兒子騎上三輪車。男孩大概八歲。看到已經這麼大的孩子需要幫助,實在不尋常。
也許正是這一點引起了我的注意,我站在窗前看著他們。她把他放到座位上,開始推著他在花園裡轉圈。三輪車在花園小徑上緩緩行動,他的動作並不多,但他燦爛的笑容只有他媽媽的笑容能與之媲美。
那時,我從臥室的窗玻璃看出去,覺得他有些與眾不同。我回頭看了看孩子的母親,觀察她臉上的表情,那是她在和其他孩子一起時沒有流露出的焦慮神情。男孩的弟弟不時蹣跚地走過來,給哥哥姐姐一個擁抱或親吻。這真是個溫馨的場景,直到莎拉在她的新臥室裡打開她的玩具時,我才回過神。
這位女士名叫茱莉。在陽光明媚的午後,在花園的柵欄邊晾曬衣服、邊看著孩子們嬉戲時,我們熟了起來。她的兩個兒子分別是傑森和萊恩。我後來才知道,傑森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蹟。他出生時罹患一種罕見疾病,本不該活過嬰兒期。隨著年齡的增長,他只能蹣跚移動,不能說話,也聽不到聲音,而且永遠無法走路。隨著歲月的流逝,他越來越依賴父母,但他總是能在生活中找到樂趣。只要他向我們豎起大拇指,那就是我們之間的「對話」。
幾年時間過去,茱莉和她的丈夫特瑞生下另一個兒子亞歷克,而傑森依然繼續茁壯成長。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懂得珍惜每一天,懂得珍惜當下,珍惜與傑森在一起的時光,而他的表現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。儘管他遇到了很多挑戰,進出醫院,歷經手術。他的父母得背著他往返廁所。他的需求也變得越來越複雜,而隨著他越來越高大,這些需求對他可憐母親的背部來說是個沉重的負擔。但她從未退縮,特瑞也是如此。他們很慶幸孩子還在他們身邊。
茱莉和特瑞歡迎我們加入他們的大家庭,作為回報,我也學會了一些技巧,比如如何排出傑森造口袋裡的空氣,以免它破裂。如此一來,在我為他們照看孩子時,他們就能夠在夜裡好好休息。特瑞教我如何DIY,茱莉的哥哥羅賓教我如何保養汽車。
後來,我們兩家乾脆把花園之間的柵欄拆掉,這樣孩子們就可以在其間恣意奔跑。在很多方面,我們就像是一個快樂的大家庭。早上一起送孩子們去學校,一起面對這個世界,甚至一起去超市購物,特瑞開車來接我們,車上滿載了購物袋,一回到家打開後行李廂後,就分別取走各自的購物袋。
傑森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,只是越來越糟,但他仍然熱愛生活:就連最簡單的事情也會令他興味盎然,尤其是果凍點心和他最喜歡的拼圖,他專注地一排排拼著,用手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拿起拼圖塊,把它們放到合適的位置,直到完成一幅拼圖。傑森是醫護人員眼中的奇蹟。
不知有多少次,他的父母被告知要做好最壞的打算,但最後他總能安然返家。傑森二十多歲時,背負他的任務已讓他的父母吃不消。茱莉和特瑞向議會申請擴建許可,這樣傑森就可以睡在樓下,有自己的浴室。每天晚上,茱莉通常每隔一小時就要起來查看他一次。有天晚上,傑森需要幫助,但她沒有聽到。
睡到一半的她突然驚醒,走到樓梯口,看到一個幽靈般的身影,像在大白天見到一樣清楚,在向她招手,當她走近時又消失了。她這才發現傑森在自己的房間裡,亟需幫助。我一直覺得這個故事不可思議。也許那個幽靈般的身影是傑森的守護天使。
當莎拉、潔瑪、萊恩和亞歷克長大成人,離家,歷經人生的所有里程碑時,傑森卻只能和父母待在家裡。他們對兒子的付出,讓他們願意過一天算一天,傑森因此比原本預期的多活了幾十年。
當茱莉告訴我他去世的消息時,她語氣中的痛苦,使我在那一刻真想不惜一切代價,打破時間與距離的藩籬,給她一個擁抱。
傑森在我撰寫本書的過程中去世了,他的離世不禁讓我想到兩件事。第一,選擇的重要性。我在這本書中談到了現在的生活對我意味著什麼,我的個人選擇是什麼,我選擇如何度過我剩下的時間。對有些人來說,傑森這樣的生活品質會讓他們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,但傑森沒這種選擇——他從出生就被困在一個讓他無法行動的身體裡。近五十年來,茱莉和特瑞一直替他發聲。就算再怎麼微小的時刻,傑森也都能找到快樂。
在某種程度上,我們都能做到這一點,但當我們被生活的瑣事困擾時,就會忘記自己該這麼做。傑森提醒了我們所有人這件事。第二點:活在當下的重要性。失智症教會了我這一點。我從一開始就說過,在我收到診斷後,我就無法預知未來會是怎樣。我沒有水晶球,這種疾病的性質意味著我別無選擇,只能活在當下——這或許和傑森的情況有點像。也許這些年來,是他一直在激勵著我。
正如我認為我有權選擇死亡而不是活下去一樣,人們也有權選擇生存而不是死亡。茱莉和特瑞一次又一次地為傑森選擇了生命,他們給了傑森多麼美好的生活。
一個星期三的晚上,我坐在電視機前,希望天氣圖上的藍色斑點可以消失,藍色斑點宛如一大瓶墨水倒在英格蘭東北部。
「他們現在肯定不會答應讓我這麼做。」我心想。天氣預報週日會降雨令我失望。
我打開iPad,輸入「機翼行者」公司網站,打算重新預訂航班。我期待這趟旅程已經很久了。我現在經常有這種感覺—活像是缺乏耐心,急於獲得各種體驗。因為沒有時間可以浪費。
「除非,」我心想:「我能在週末之前完成行程?」
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,沒過幾分鐘就收到了回覆。我們約在週五下午一點鐘進行。
「太好了。」我心想。
第二天,潔瑪來為我替這趟旅程染上粉紅色的髮色。我對會嚇人的粉紅色頭髮有點遲疑,所以只讓她加了幾滴染劑。之後,當我在村子裡散步時,我從窗戶裡看到自己的影子,我責備自己:「我應該更勇敢些才是。」
星期五早上,我在四點二十五分醒來,因為起得太早,我手上有大把時間,黎明的天空與我的新髮色相互輝映,我決心要更加勇敢。畢竟,那天我要被綁在飛機機翼上,飛上六百英尺高空。我把染劑的劑量增加了一倍,重新染了頭髮。儘管不是嚇人的粉紅色,但髮色顏色更飽滿。
「我在天空肯定會更顯眼突出。」我告訴自己。
那天上午晚些時候,莎拉開車送我去林肯郡的機場。我們在車上閒聊,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忘了兩樣重要的東西:第一,醫生證明我適合飛行的信函;第二,朋友伊蓮的照片。我在約克的「心智與聲音」(Minds and Voices)老年失智症患者互助小組認識她。她一直對我的冒險精神和勇氣讚賞有加。因為我不再害怕失去任何東西,恐懼便煙消雲散,所以當她最近去世時,我答應她的丈夫艾瑞克,我會將她的照片帶在我的口袋裡,帶著她翱翔高空。
莎拉只好載著我調轉車頭,飛快地趕回家裡,這意味著,加上亨伯橋上的交通堵塞,我只能緊張匆忙地趕到機場,沒有什麼從容的餘裕。
我們前去櫃台,工作人員先跟我要了醫生的證明函(幸好我們回去拿了)。
「對不起,我們遲到了。」我說,深怕他們告訴我,我錯過了搭乘的時間。
「別擔心。放輕鬆,」服務台後面的女士說:「請先觀賞我們的安全宣導影片。」
我在一個約莫比我年輕三十歲的男子身旁坐下。他穿著一件毛絨絨的大毛衣,臉上帶著焦慮的笑容。在觀看影片時,我們一起開玩笑說,我們究竟該如何記住所有需要記住的東西。當然,他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比對他來說要困難得多。顯然,我需要記住五件至關重要的事情。
五件……這聽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。所以我選了兩個重點(希望這兩點是正確的):「不要碰觸肩帶上的安全鈕,否則會解開你的安全帶」和「如果你覺得自己無法承受了,就伸出手臂,大拇指朝下,否則你會陷入麻煩」。這兩件事聽起來很重要,所以我非記住不可。
看完影片後,我和莎拉來到室外,和其他一些準備進行飛行的人一起坐在長椅上。一位女士戴著一頂色彩鮮豔的小丑帽,自我介紹說她叫海倫。體驗飛行的人是她的朋友莉茲,但海倫為她感到緊張,甚至噁心。當我告訴她我也要上去時,她顯得更吃驚了。
原來,莉茲為了慶祝她的五十歲生日,想出了這個古怪的點子。更令人興奮的是,她要為英國的失智症協會籌款。我告訴她我自己也患有失智症時,她頓時感慨萬千。從那時起,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,彼此分享著對方的熱情,並對自己的飛行更加期待。
當叫到莉茲的名字時,我認真地聽著教官對她說的每一句話,看著她如何爬上飛機,因為我在安全指導影片中看到的內容早已拋到九霄雲外,除了那兩件事:不要碰安全鈕;如果遇到困難,伸出胳膊,大拇指朝下。當莉茲搭乘的黃色飛機開始隆隆起飛時,她的笑容似乎和陽光一樣燦爛。
幾分鐘後,我的銀色飛機停在我們身邊。
「我應該再給你拿一件羊毛衫。」教官說:「高空氣溫很低。」
我抬起頭,看到莉茲的飛機正飛向雲端。
教練把我扶上飛機,然後把我綁在機翼上,遞給我耳塞,調整我的護目鏡,然後我就感覺到飛機引擎在我腳下隆隆作響。現在可沒法反悔了。
「還記得如何向飛行員表示你想下來嗎?」他問道。
幸好他問的是我記得的兩件事之中的一件。我立刻伸出兩隻手,大拇指朝下。他看起來鬆了一口氣,從機翼上爬了下來。
書籍介紹
本文摘錄自《我們該談談人生的最後一件事:善終,是留給準備好的人》,商周出版
作者:溫蒂.蜜雪兒(Wendy Mitchell)、安娜.沃頓(Anna Wharton)
譯者:盧相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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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不同樣認真對待人生中最必然的事——死亡?
「我與母親無所不談,除了癌症,以及即將到來的終點。要是我們當時談論了死亡,或許我就可以讓她知道,如果她還能表達對這一切的恐懼,那就表示她離盡頭還有段距離。但所有的時間卻都浪費在等待死亡前來叩門,所有原本可以好好把握的時光,就這樣永遠失去了。」
二○一四年,溫蒂.蜜雪兒被診斷出罹患早發性失智症,她曾以為,人生就將這樣戛然而止。但她錯了,在與失智症共處的這些年裡,她成了暢銷書作家,瞭解到任何病症都有前、中、後期,臨終也是一樣。
從預立醫療規劃、拒絕治療到自主停止飲食(斷食善終),溫蒂想邀請你進入這場她與自己、親友和醫師的對話之旅。一路上,她會提供你各種思考與建議,你可以參考她的答案,但你必須親身透過對話釐清自己的想法,因為善終這件事,不該由別人代替你做出決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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